2024年度总结

年度总结，总在咕与不咕之间。
我年少时，常常在某些重要的时间节点幻想未来，十岁生日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二十岁的我，一定比现在更聪明更成熟更可靠；时间往后推两年，十二岁的我想着，等到下一个本命年时，我应该就在读自己梦寐以求的研究生了吧。在尚未失却想象力的年纪，时代的幕布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揭开，我曾在那张朦胧而模糊的画布上为每一个自己设想中的人生的重要节点绘制过无数自以为瑰丽壮阔令人向往的蓝图，却总在无声流逝的年华里，恍若未觉地匆匆行过，未曾向它们投过一瞥。蓦然回首时，发现来时的足迹早已面目全非。我最终没能变成自己曾经喜欢和期盼的样子，坏心思的神明牵动着命运的丝线，把人生引向未曾设想的远方。
去年写年度总结时，我正孤悬海外，在逼仄的房间里凝视着屏幕发呆，遥想大洋彼岸的万家灯火。我说，现代人往往需要藉由特定的纪念日获取仪式感来填补精神的空虚，而我希望自己的仪式感有一天能够不再依附于那些特殊的日子，而是服从自己的需要。只是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在那个幽深沉静的夜里，我心血来潮点开的 mygo，成了 2024 年我给予自己的第一份仪式感。
我很喜欢《栞》这首歌，甚至比春日影和后来的无路矢更早得到我的偏爱，早在它成为诸多二创视频的标准结尾之前，在第一集结束时，一向习惯跳 ED 的我却迟迟不愿按下下一集，默默听完了整首歌，然后去官方账号看了 MV。我曾说过我很难哭出来，但并非是因为生性冷漠，而是家庭教育和生活环境并没有给予我能够安心哭泣的安全感，哭泣，于我而言是主动暴露弱点的举动。因此若非情感实在太过充盈，或是有足够我信任的怀抱，我绝不愿轻易以眼泪示人。然而那天夜里，坚固的心防一瞬土崩瓦解，我看着小企鹅唱着“ぜんぶ ぜんぶ 僕だから”一步一步笨拙地爬上楼梯，不知何时已在屏幕前泣不成声。那是个倔强的孩子，没有同行者，没有引路人，被排除在群体之外，犹豫着抽泣着，却依旧伸出颤抖的双手拥抱自己，在难以生存的世界里哽咽着活下去。我压抑的情绪，我隐藏的痛苦，我无人知晓的泪水，尽皆无所遁形。过久的自我抑制，已经让表达这些感受本身都成了一种解脱和慰藉。只是素昧平生的你，又为什么，为什么会懂得我呢。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春天来临时，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国外的生活，逐步走出了抑郁，开始恢复制定计划的习惯，认真地规划未来，拾起尘封七年的笔，重新拥抱了我的文字，与 fs 逐渐熟络，她为我带来的茶楼和长颈鹿们滋润了我久已荒芜的外部世界，与七年后的小萌重逢，这次没有再放开她的手，写了上十万字的回忆录，从此也算是用另一种形式固定了那些生怕抓不住的回忆。我没能活得如同十二岁的我想象的那般潇洒自如，与之相反，我活得很累，但也正因为此，这一路走来，我收获了名为羁绊的珍宝。当我回望十二年前的自己时，会羡慕她的纯真，嫉妒她的率性与善良，但我会对她说，这一路走来，我并不后悔，也没有想要回到过去重新开始的念头，那是因为我珍惜着当下所拥有的一切。我很幸运，没有让十二年前的想象束缚住我现在的生活，我希望你和我一样，永远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拥有随时迈出舒适区的勇气，愿意去做新的尝试，希望你的未来永远无法预知，你的生命永远充满惊喜。
可能是因为被年初写下的文字敲碎了冰封许久的文思，在一整个 2024 年里，那些生活忙忙碌碌的狭缝间白驹过隙般的念头，都被好好地记录了下来。2023 年底，我曾想着记录自己的这一年，那时我第一次尝试写回忆录，最终写出的文字却味同嚼蜡，成了连我自己都读不下去的流水帐。即使到今天我依旧对自己的文字没有自信，是身边朋友们的鼓励让我坚持了下来。曾经在同人圈里做小透明每天吃粮的时候，听到过写手前辈说，再多的推荐和喜欢都不如一个认真写就的长评能给人以动力，在我自己开始学着把自己的回忆录和日常随笔羞涩地向人展示时，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背后对于认同感的强烈渴求，那也许是每一个认真写下文字的人都会有的，对于读者的共同期待。而我很幸运有这样的一群读者，作者书写着自己的作品，而自身也作为作品被读者们书写着。我能感受到我苦难的曾经和青涩的思索，在那些温润的评论里被滋养，在我的身上发轫，抽出春日的新芽。我觉得我的读者们也很像我，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存在感稀薄，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我最需要的反馈。我曾经讲过和某位知己的故事，在创作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始终都没有变，只要我的文字还被需要，我就愿意相信文学并非孤独的求道之路，愿意相信投出的漂流瓶终有人拾起，愿意相信总有人能在世界的角落里，与自己清晰而坚定地共振。
此时此刻，我写下这些文字时，身旁床上慵懒躺着的小萌还在提醒我再不写年度总结就要拖到过年了，另外还有 mujica 的观后感，以及杂七杂八的许多感想亟待描绘。我一边哀叹着怎么都毕业了还有这么多事，一边又切实地感受到了欣喜与充实。因为那是我内心的呐喊，是我真正想要写下，想要传达，想要拥抱的文字。
高中时有次月考，语文作文是道半命题作文，题为《读___》，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把这道题目的后半当成了书名/电影名/艺术作品名，然而有一个答案我至今难忘，那是某位朋友写下的，《读你》。
是啊，人本身，就是最需要阅读和感悟的，最隽永的艺术。读我的文字，即是读了我。
关于社交，我也不太清楚今年究竟是否算是有起色的一年。也许与去年相比的确要更好，起码切实地从过去带给我的创伤中慢慢走了出来，也算是与社交绝缘的体质道了别。然而那究竟是因为我本身真的足够好，还是只是身边的人愿意照顾我呢，我也不知道。fs 姐愿意和我聊 mygo，愿意拉我进鹿群，saki 愿意主动来找我说话，帮我和许多人都建立了更深的联系。这些我都会记得，硕士的毕业论文也终于不像本科那般单薄，我可以在致谢里加进许多人的名字，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更何况能有小萌这样的伴侣，对我的社交不啻于一次救赎，如果没有她，我也许至今都不敢真正地在鹿群里活跃，在我无数次因为羞于启齿不敢开启话题时，她挡在我身前替我表达出我不愿袒露的内心，她总能明白我的心意，不论何时，也从不阻止我逃避，因为她会觉得，接住我，也是她作为伴侣的幸福。和朋友们线下见面时，我总是一边躲在她背后，一边听她微笑着和对方说，她就是这样子，特别害羞，也特别可爱。我从她的语气里能听出一丝自豪，那大概并非错觉。在我的语言能力近乎丧失的新环境里，我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抓住了她的手，小萌帮我和我曾经想要交流但只能仰望的大家建立了联系，有很多事情，我并不是不想说，而只是不敢说，害怕无人在意，害怕不被需要，包括那个真实的自我，每当我想要让影子沐浴阳光时，她都在颤抖着退缩。而这些，我的伴侣都知道。她帮我完成了这一切，然后抱紧我，和我说，你看，即使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也还是有许许多多人愿意喜欢这样的你。
那你也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我问。
当然了，她说，我爱你的一切。
这一年里也有过不顺心的事，有和人闹过矛盾，吵过架，自然也断了一些关系。不过这两个月里，很神奇地，过去闹过矛盾的故人们，有些来示好，有些久违地主动找我说了话，有些试着传达了善意和理解。我不知道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究竟为何，是为背刺做的遮掩，抑或是想通了某些事情，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好。我想不通，也不愿想。原则上，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摆脱往日的阴影，不要让过去影响到未来。如若能和好，自然更好，而若那意味着又一个从融洽到摩擦再到爆发的轮回，除了远离也别无他法。很遗憾，经验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后者，除非当初引发的那些根源性的矛盾，的确因为现实情况的改变和人心向背，产生了些许轻微的松动和裂痕。
2024 年底，参加完毕业典礼后，走出学校的大礼堂时，已入夜了。深夜的城市沾着露水的寒气，隔着薄薄的礼服侵袭入体，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快步走回公寓的路上，和一位陌生的老人擦肩而过，他看着我的硕士服微笑颔首：“you deserve a better future.”。
未来，真是个引人遐想的词。
我望着头顶梧桐树的枝桠托举着星河，傍晚的一场小雨悄然洒落，月悬中天，银光似练，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太阳刚刚升起，而我的恋人依旧酣眠。那一瞬间我想起这一年里经历的无数个夜晚，看着 mygo 泪如雨下的夜，被学业压力折磨到失眠的夜，和小萌互诉衷肠不愿入眠的夜，看着 chau 的故事姨母笑的夜，和鹿群的大家终于说上了话开心到睡不着的夜，在时空的湍流里同时猝不及防地迎面扑来，那些画面霎时重叠起来，恍惚间一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一边慨叹着，一边向时间长河的那头看去，新的一年，又会有怎样值得铭记的夜晚，而过去的我曾幻想过的未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而反过来想，当未来的我回望过去时，也一定会怀念如此心潮澎湃思绪纷飞的夜晚吧。
新年快乐。